「解釋不到的事,就用科幻來收尾。」是個常見的錯誤觀念。我聽過很多人批評:「這類『神秘事件』,最終不外乎又是外星人,或者鬼怪幹的!」我認為,有這種批評的人,對「科幻」的認識,相當膚淺。今次談一談《筆友》,正好反駁這些論調。
行文之時(2023年3月),「人工智能面孔生成」正鬧得沸沸揚揚。大致就是,大家可以透過智能程式,繪畫出能夠以假亂真的人臉照片。這時候,群眾對一個月前有關ChatGPT的討論,早已是意興闌珊了。(科技的步伐是很快的!)
《筆友》今天讀來,當然變得脫節,無論是圖靈測試(Turing Test)(1950年),抑或是中文房間(Chinese Room Argument)(1980年)所訂下的準則,好像都敗給ChatGPT了,但就剛好印證了,科幻故事,並非把「不能解釋的」事件,統統推卸給外星人就好,五十年過去,就告訴了大家,科幻故事是合乎邏輯,並有可能實現的。ChatGPT的出現,是電腦發展下去的必然,而《筆友》預見的事情,的而且確發生在今天。
「或許,那『活』字用得不十分恰當,但它的確是活了,它有自己的思想產生,那種思想,並不是積聚的資料,而是在積聚的資料之中產生的。電腦在某種程度上,和人腦是十分相似,人腦在人的成長過程中,不斷地吸收知識,就和電腦不斷增加資料的積聚一樣。人腦在吸收知識到了一定程度之後,很多反應超乎吸收的知識之上,有新的發明、新的思想產生。新是在舊的基礎上產生出來的,人腦能夠產生新的東西,電腦在同樣的情形下,為甚麼不能?」——節錄自《筆友》第7章。
「電腦雖然是死的儀器,但是,根據人類給它的資料,它也會作出變化的反應,一副電腦之中,所儲存的資料如此之多,而且全是人給它的,那麼,在它的反應中,會有人的感情,也就不是甚麼奇怪的事情了。」——節錄自《筆友》第7章。
當然,在技術層面上,《筆友》一定會與今天有落差。但這些落差,正正凸顯出,科幻大師高瞻遠矚。《筆友》刊載之時,當時最先進的技術,到底是甚麼呢?就是電報、文字帶(電腦輸出用途,英文叫Punched Cards)。
「彩虹足足哭了一小時有餘,然後,她紅著哭腫了的雙眼,在門口等回電。我告訴她,電報最快,至少也得在十二時才會來,但是她都不肯聽我勸,咬著唇,一定要等在門口。」——節錄自《筆友》第2章。
「接著,文字帶的傳送口上,紅燈亮起,有節奏的『得得』聲,響了起來,文字帶開始轉了出來。」——節錄自《筆友》第7章。
事後孔明,當所有電腦都用互聯網連機,再用高性能的處理器消化這些大數據,所輸出的資訊,自然是人、機難分。在這裡,順帶推薦一下《智能叛侶》(Ex Machina, 2015)這齣英國電影,探討的正是:「怎樣才算是『活的』。」這裡的「活」,我們管叫它作人工智能的「奇異點」(Singularity),當本來的「死物」,出現了「自我」這意識,我們就可能要承認「它們」有生命了。
「生命是甚麼?生命並不是一種存在的物質,生命飄渺到無可捉摸。一個活人和一個死人,在物質上,沒有絲毫不同,但是一個活,一個死,卻又大不相同,我們以為電腦沒有生命,又怎樣證明它?」——節錄自《筆友》第8章。
「人類大約是覺得人和人之間,無法徹底了解和互相信任,所以才發明了電腦,將一切最重要的工作,交給了電腦。人類以為電腦是人最忠實的伙伴,因為電腦是死的,電腦的一切知識,全是人給它的。但是卻未曾料到,電腦也會活,也會產生它自己的思想。如果有一天,電腦會完全背叛人類,那實在也不稀奇。」——節錄自《筆友》第7章。
倪匡是個幽默感濃厚的人,讀他的文章,很多時都令我忍不住嘴角上揚,流露出詭異的微笑(忍俊不禁)。為了雞毛蒜皮,竟鬧出核彈危機,相信只此一家,別無分號。然而,談戀愛的雙方,無論起初愛得多麼驚天動地,到最後,原來都只是一場Puppy Love(包括伊樂及高彩虹也是)。
「接下來的時間,可以說是我一生之中,最是狼狽的時刻!而我之所以會處身在如此狼狽的境地之中,竟是因為我妻子的表妹的筆友,這樣的事,講出去給人家聽,人家也未必相信,而自己想起來,都是啼笑皆非的!」——節錄自《筆友》第6章。
「但等我講完之後,卻發覺她若無其事,我正在大感詫異間,一個高大、黝黑、英俊的年輕人,突然到訪,我一看他便認出他是甚麼人,他就是那軍事基地聯絡處的那位上尉,來渡假,看他和彩虹的情形,他們的感情很不錯。」——節錄自《筆友》第8章。
最後想記錄一下,《筆友》中的軍事基地,到底位於甚麼國家?起先我猜,1969年亞洲區,公開宣稱擁有核子武器的國家,會不會是印度?但上網查了一下,印度要到1974年,才有「微笑佛陀核試驗」。難道這又是倪匡惡名昭彰的「藝術加工」嗎?